杂感集

黄药眠(1903~1987),广东梅县人,作家、文艺理论家。著有散文集《美丽的黑海》、《动荡——我所经历的半个世纪》,论文集《批判集》等。不要把耳朵借给可疑的人,借给他是危险的。欺...

来源:互联网

作者:黄药眠

  有这么一种人,他自称是知识分子,但整天在闲逛、无思、昏睡,做着白日的梦。他也读书,但眼睛从字面上溜过去,脑子不动,不思不想。他身体健好,但他的思想在发霉,精神在腐烂,灵魂在生蛆!
  思想没有改造好的人,好像从来也不肯放过他表演错误的机会,甚至有时还要特别跳出来开个错误的展览。
  烦琐主义的演说家,以为留在台上的时间越长,他给人的印象就越好,其实不然。
  你大概看见过大肚子小颈的瓶子吧。它肚子里装满了水,但是倒时,只听见水在肚子里咕噜咕噜响,而倒出来的水,则老是那么一点点。有人据说很有学问,但也只是听见他肚子里咕噜咕噜响,而吐出来的老就是那么一点点。
  安于中间状态的人,总是以为自己比先进的人落后,但比落后的人先进。于是在缓流中悠悠晃晃。他一点也没有想到随着时间的激荡,他已很快地成为比落后的人还落后了。
  无论他的话说得多么好听,无论他的态度表现得多么真诚,无论他面部的表情多么动人,无论他说话的声音,带着微颤,显得十分激动,但一想到他不过是在演戏,这一切都不过是在背诵台词,那你就会豁然醒悟,认清他究竟是什么人了。
  作了第一次撒谎,往往就使你踏上无穷无尽的撒谎的旅程中去了。正如掉在斜板上的泥丸,非一直滚下去不可。
  看见棺材才流眼泪,意识到末日的来临。对这种人,只能投给他以轻蔑。
  “你要警惕呀!”“你要小心呀!”这些吩咐虽然十分必要,也能够提醒人的注意。可是要他懂得其中的意义,却往往是在他吃尽苦头以后。
  有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来到无产阶级的队伍中。可是他有着难于改造的动摇性。一会儿他兴奋得发狂,好像胜利已经在抱,一会儿又消沉得好像一段枯木,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十分伟大,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十分渺小;一会儿他要冒险拼命,一会儿他又畏葸不前。总之,他就是这样一时热一时冷,忽而左忽而右地歪曲无产阶级的坚定正确的路线,搞坏了许多事情。
  竟然也有这样的人,既要加入无产阶级的先进队伍,又要领取资本家的定息。他还自以为打算周到。但终于有一天,他会像暴露在沙滩上的鱼。群众都指着他说:你瞧,这是隐藏在无产阶级战斗队伍中的资产阶级分子。
  反动派是像封神榜上的申公豹,面孔是朝后长着的。当历史前进的时候,他以为是倒退;当倒退的时候,他又以为是在前进。
  逃跑必然会引起追击,让子弹从背后射进去是可耻的。
  言论——马列主义;行动——资本主义。这不是莫大的欺骗么?实质上是:马列主义的招牌,资本主义的货色。
  坏人也能创造。不过他只能创造灾难和不幸,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先生,请你把那个“自以为”扔到垃圾堆里去吧。你本来是剥削发财,却自以为是积善成家;你本来是贪鄙,却自以为高尚;你本来应该感到惭愧和内疚,却自以为有功。
  请允许我再说一句,把你那个“自以为”扔到垃圾堆里去吧。扔掉了,你也许可以轻身前进了!
  巫觋的预言,只能生长在愚昧的土台上。
  经过转述的话,总是经过转述者增添一些什么,减少一些什么的。所以最好是多读革命导师的原著。
  有些哲学家崇拜偶然,他把世界上的一切都看成是偶然之足的跳舞。
  事情早已发生过了,你还在那里摆出预言家的姿势,郑重其事地说:“这事是可能的。”这不是令人发笑的十足的废话么?
  你向盲人问路,他一定会回答说:“莫非你也同我一样是盲人么?”
  把秘密告诉了别人,然后又嘱咐说:“不要去告诉别人!”但这个别人又拿去告诉了他认为可以共享秘密的人。于是终于变成了“两人知道是秘密,三人知道就不是秘密了”。
  就是这些人无形中助长了小道消息。
  说话要清楚明确。但在某些场合对某些事情,则要故意说得有点含糊,好让别人去猜测,或留一些余地,好让别人去解释。
  有时因偶然的一问而无意地触犯了别人的秘密的创伤,而受到那人的终身憎恨。
  智慧的不幸,可能是由于他这个人太清楚地知道太多的事情,而又哇啦哇啦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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