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个叫温馨的饭店不知什么时候改做酒吧了，幽幽的灯光，是个倾心交谈的好地方。

晚上6点，冷凝和康健相约在这里。不是他们有意往年轻人堆里扎，而是他们不知道这个饭店早已改换门庭，就像他们的恋情时过境迁一样。既然来了，康健提议在单间里坐坐，虽说今天是平安夜，但这个时候还不会上来人。饿了一天的冷凝本想吃点什么，可一看康
健有点怕麻烦的样子，就跟了进来。哈尔滨的冬天很冷，冷凝真想请康健到附近的家里坐坐，可她心里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如今，康健最怕提这个茬儿，那个曾四处充满他气息的温暖的家早已不是他向往的圣地。冷凝不想勉强，也不能勉强。

康健是个沉稳干练的男人，他先是不咸不淡地谈着工作，很快，便转入正题，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忘记今天来的任务，这么长时间不给冷凝一个交代是不合适的。康健的语气缓和起来，但去意仍很明显。冷凝望着康健那熟悉的棱角分明的脸，这么多年了，无论相见还是离别，他已经成了她身体内的一根“肋骨”，是她生活的精神依托，就像几年前他曾说过的：“我真的离不开你！”可现在，他就要离开了，难道真的走完了这个爱的过程？

事到如今，冷凝还能说什么呢？十年的酸甜苦辣，那么多难以承受的考验甚至耻辱他们都经历过了。可现在，经济条件好了，他也当了官，感情却发生了实质性变化。十年中，冷凝不是没有遭遇过诱惑，也不是没有比康健更好的男人追求过她，这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可康健那句情真意切的“离不开你”便那么轻而易举地瓦解了她的心。

康健仍然侃侃而谈，陈述离开的理由。冷凝却感到茫然，一段时间以来，她一直问自己，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像康健这样负责任的好男人都能这样，这世上，真正的爱情还有吗？

冷凝只管自己一杯接一杯的喝，一会儿，一瓶酒就见底了，她出去又要了一瓶，顺便擦掉不甘心的泪水。其实，康健刚才说什么，她好像一句都没记住，只感觉他在那强词夺理。对于冷凝的独饮，开始，康健也没介意，他知道冷凝有点酒量，也大半理解冷凝的心情，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冷凝是在空腹喝酒。终于，冷凝挺不住了，当第二瓶酒就要见底时，她终于踉踉跄跄地跑到隔壁的洗手间里哇哇大吐起来。康健坐不住了，挤进女洗手间将头重脚轻的冷凝搀扶出来，一向冷静的他感到事态有点严重，赶紧说：“10点多了，我们走吧。”“你先走吧，我再呆会儿。”终于，这个精明的男人没了耐性，很快打车走了。

一脸泪痕的冷凝心里充满了悲伤，十多年的恋情像电视剧一样闪现在她的眼前……

冷凝觉得为了一个虚幻的诺言，孤独坚守了十多年，不值！为了康健，她几乎没有异性朋友，甚至连女友都没有，可现在体味到的仅仅是“情到深处人孤独！”。可放弃对冷凝来说，无疑又是慢性自杀，她想不明白，既然曾经拥有，为什么不能坚守到底？

夜已经很深了，她家住的公寓早已关门上锁。借着酒劲儿，冷凝又进了一家酒吧。她喝了很多酒，感觉自己像一叶扁舟在大海上颠簸着，马上快要被吞没了。这两年，对于自尊心特强的冷凝来说，日子相当不好过。表面上她要活得精精神神的，但背后她心里很是寂寞，有时空虚到了恐惧的地步。她还尤其怕过大礼拜，因为她既不能撕破脸皮找康健闹，也不能随心所欲地糟蹋自己，而朋友可不是现交就能得到的。还有一次，她自己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冷凝何尝不想忘记过去？也想过用“一夜情”来麻醉自己，可那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无论如何也使她下不了决心。

对于死，冷凝不是很害怕的，一段时间以来，她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这样的观点：人生就是一个圆。人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向坟墓里走去，而这个坟墓正是下一个轮回的开始。冷凝突然想起：自己出生在冬季，毕业在冬季，下乡在冬季，结婚在冬季，离婚也在冬季，和康健相识还是在冬季，难道自己下一个轮回也是在…….

冷凝想起这两年康健的变化，心里甚是悲哀。他就是狠下心来，不给她好脸看。他的冷淡，他的轻视，他的木然明显地要告诉她两个字：走开！很久以来，他们就没有公平意义上的交流了。让她难受的是，她放不下他，又不想在他面前低三下四，因此，只能默默承受。

眼泪已经枯竭，黎明前万籁无声。冷凝异常镇静地整理了一下沙发，拿起墙角的工具，把自己吐的浊物收拾一下，又仔细地把头发拢了拢。一丝苦笑浮现在她的嘴角，她平静地拿起一夜没关的手机，想了想，给康健写了一封短信：“什么都不用说了，再也不用流泪了，也许，冬天是我最好的归宿，如果有来生，我还爱你，大雪作证。”最后，她还将自己的存折号码、密码一并写上。此刻，她的脑海里再次闪现出她和康健一人拎着一只高跟鞋在商店柜台前的情景，那是他俩凑钱为她买的生日礼物。记得当时康健内疚地说：“等我有钱了先给你买十双！”这样的小事过去常在他们身上发生，同甘共苦的日子那么甜蜜，又那么清晰。

清晨，在公寓刚开门的一刻，冷凝回了家，果然找到了那个药瓶，她把药倒出来，一共是99片，穿好衣服刚想吞进去，突然有个最后的奢望，她想在康健的身边离去。于是，将存好但并没发出去的短信按了“发送”。

假如，那天康健关机，假如康健没看到手机短信，或许就没有以后的故事了。可事实上，康健心里一直不安着，矛盾着，在最关键也是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一把抱住那个曾经让他无数次心动的女人……